6.17

斯诺克鲫鱼伏在桌上的身体猛地直挺，又软塌塌弯下腰，肩膀一抽一抽的，大口急喘着气，口腔里拉出来几条粘稠的血丝，边落边颤甩了一地。好久，强烈的耳鸣和晕眩才有所缓和，扶着墙摸出门趴在阳台栏杆上，风灌过他，触觉也回来了。

一个链接天地的柱子向外延申出许多平台，斯诺克鲫鱼所在的二楼阳台位于某两个平台之间，平台上是精致的环形公园，一台机器园丁在忙碌着。这是大学院的财产，方便出航的师生暂住，位于泰拉为数不多的能见到真正星空的地界，不远处就是泰拉最大的太空港–幽蓝之眼太空港。鲫鱼盯着那巨大的深蓝色球体发呆，说是球体，从外太空返航时才能看出全貌，在他现在的视角里望不到边。太空港和地面中间有很宽的空间，隔一段距离就伸出几条长长的通道，要是在通道上往回看，能发现地面一层叠着一层，下层比上层都突出一块，从太空看就是凹着的变焦镜头。这个时间点偶尔有几艘舰船进进出出，靠着义眼的视力，鲫鱼找到了明天他们将要登上的舰船。

这艘太空船或许将在明日穿梭亚空间时遇难，斯诺克鲫鱼不太确定。虽然像是刚死过一般经历了回马灯，他理性上更倾向于推测是睡觉时突发了什么急性病，强烈的痛苦混杂着对行程的担忧，是经过梦的加工形成的体验。但他隐隐的心慌，并不是第一次产生这种预感。看了看时间是后半夜，稍微收拾了下赶去附近的医院做了全套的自助检查。斯诺克鲫鱼抽空用视网膜上的终端看了会堆积的论文，因为宇宙生物学包含的东西很杂，《焰心生物休眠过程的热能转换》、《xrgs-486-x行星发现新形态的原生本土生命》、《大尺度生物社会关系的现有理论》…… 他草草看了十几个摘要，挑出几篇下载对应的超集格式，随后打开了刚收到的检测报告。

在自动比对标准健康男性公民模板和前一次体检报告后，一道轻柔的合成音响起：“尊敬的斯诺克鲫鱼先生……您身体整体情况一般，体脂率较上次有升高，轻微脱发，请注意保持健康作息或接受相关生理改造……牙龈出血……”，“以下是警告项目：1.检查到落后的神经接口系统；2.您的第7项希尔伯特空间坐标与本地值有巨大偏差，您的近期相关数据已自动上报”。前一项斯诺克鲫鱼每次体检都会收到，见怪不怪也没想着更换，后者则是闻所未闻。看着简易真空超导轨道胶囊舱的队伍还很长，斯诺克鲫鱼开始查询起第七项希尔伯特坐标异常是什么东西，兜兜转转指向了几个条目，统统过了一遍脑子。”无已知危害，不触发任何形式的反渗透条例，部分场所限制进入……“，看到这他悬着的心沉下来大半，多是些从来都不去的精神娱乐场所。在无比庞大的首都泰拉，距离失去了空间上的意义，仅由载具所需时间决定，斯诺克鲫鱼俯下身子钻进舱内躺好，像是吸管中被暴风吸入的黑色珍珠，一会便消失在远方。

斯诺克鲫鱼躺在床上，继续查着相关信息，“根据已有案例，第7项希尔伯特坐标异常可能由以下原因导致：1.与时械虫异形进行第5-s类接触，当前案例1”。他大受震撼，哪位猛士性癖如此奇怪。”2.进出xrgs星域，偶发事件，当前案例356，系同一太空船乘客；3.*乘坐跨亚空间宇航器，当前案例42，案例间时空跨度大，共通之处是案例均为接收后天白质晶化改造的韦尼克区器质性病变患者……26. 未知原因“。斯诺克鲫鱼越看越糊涂，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事，但一定发生过什么，翻来覆去又睡不着，眯着眼从床侧抽屉摸出个小瓶，倒出两粒捂嘴里就开始嚼。

初升的日光穿过太空港球体打进窗户，整个房间像是掉进蓝色气泡水的冰糖。一团软和的电子宠物伏在窗边，时不时溢出糯糯的“啾啾”声。斯诺克鲫鱼双手交叠盖在肚脐上，头歪斜着，眼睛望着空空地墙角发呆，嘴倒是一直没停下。视网膜终端里的信息编辑了很长，来回删掉更改措辞，斯诺克鲫鱼感觉自己像是个神棍，决定暂时不和导师说。和同行的其他人发了定时的信息，约定明日中午在周围一起吃顿饭。他准备和师弟师妹们说这次考察推迟一个船次，恐怕一到二个行星年，一周后直接去下一个考察目标，自己担着退换产生的违约费就好了。念及至此，斯诺克鲫鱼让床半软着裹住身体，准备补一觉。还是让老师报销吧，鲫鱼闭上了眼。